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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二章:朝议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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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出现在宫中的女子很少,纵然有臣子的夫人入宫为皇后问安,也很少出现在西苑这种皇帝陛下办公的地方。

    甚至,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,西苑这边都是男人的天下,几乎见不到女人。直到后来朱慈烺改动了宫廷的架构,又有了宫女担任文员。

    但张张看着眼前这个女子十分清楚,这绝不是宫女。

    宫女们虽然许多都蒙皇家恩典认得字,却都是不会有这等出尘出众的气质。这非得是史书文卷堆里泡着,锦衣玉食地宠着,往来无白丁的环境熏陶着才能出来的女子。

    事实上,柳如是也的确是名妓里的异类。如果柳如是到后世的美国,想要竞选总统的气质都是足够。这是一个明星,也是一个天生具有政治嗅觉与政治敏感的政治明星。

    张张前去见礼,翻出了宫中留存的档案,核对了柳如是手中的腰牌。虽然宫中已经有了两轮核验,但张张依旧不敢掉以轻心。她更有些想要满足一下自己的那番趣味。

    眼前这样特别的女子,究竟是谁呢?

    随后,张张看到了柳如是三个字,惊讶地张开小嘴:“柳如是?我见青山多妩媚,料青山见我应如是的柳如是?”

    “这位姐姐好生文雅的涵养,也记得辛稼轩的词呢。”柳如是听出了张张的亲近之意,顿时走进过去,低声说了些话。

    柳如是不愧是名利场里泡出来的人物,三言两语就让张张亲近了起来,两人目光相对,仿佛是多年不见的好姐妹一样。

    这时,消失在众人目光里的朱慈烺已经出现在了涵元殿里。

    朱慈烺刚刚从图书馆里泡出来,他在绞尽脑汁回忆着后世的所见所闻,又将一开始穿越时记录下来那些杂七杂八的随笔翻了一遍,这才抽空来见柳如是。

    他记得自己是给了柳如是一块腰牌,准许她拥有一次入宫面圣的机会。

    但朱慈烺显然不会料到,这才过去了不到小半个月的时间,柳如是的出击就仿佛一颗深水炸弹,搅动了无数人的命运,卷起的漩涡,甚至连朱慈烺都感觉格外棘手。

    他就是为了解决这个漩涡,这才想要从后世的记忆里寻到一些依仗。

    好在,到柳如是今天求见的时候,朱慈烺终于整理了一些眉目。这时候,他反而对柳如是的来意十分好奇。

    他给的腰牌是一次性的,很多人拿到这样的腰牌,甚至拿着当救命的护身符,根本不敢用。但其实,隔着的时间久了,你拿着腰牌固然是可以得到一声通传,但朱慈烺见不见你是个问题,什么时候见你又是个问题。所以,这样的腰牌实际上时效性很短。

    但柳如是的时机却恰的很好,在京师风波卷起,愈演愈烈的时候拿出腰牌,卡得十分巧妙。

    朱慈烺的消息很灵通,甚至陈子龙与黄宗羲刚刚把话说完,汇总成文册的报告就到了朱慈烺的身边,被轮值的中书舍人一一念了出来。

    又见到了柳如是,朱慈烺很期待她给的惊喜。

    “女中豪杰来了呀。朕呢,本以为你会在善哉上当一个二当家,乐不思蜀呢。没想到,就这么光明正大地进了京师。怎么,不担心衙门会把你当作乱贼抓紧去么?这么一个娇滴滴的美娇娘,那些如狼似虎的胥吏可不会怜惜呀。”朱慈烺开了个玩笑,却体现了柳如是而今处境的艰难,堪称是在刀锋之上跳舞。

    至少,换一个人易地而处,很难有更多一分的勇气。

    柳如是浅浅一笑,一礼说:“陛下说笑了,属下是奉陛下之命办事而去,谁敢为难属下。至于在山上有些行为莽撞,还请陛下谅解,这却也是一个极好的机会,能够解决苛待工人的问题。我知晓陛下对工坊业的关注,绝不会容忍害群之马,不会让一棵老鼠屎坏了一锅汤。”

    “没想到人人艳羡的美佳人却是会说这些粗俗的俚语。”

    “属下到了民间,见了百姓,身体力行感悟世间道理,才真切明白过去许多想法过于幼稚不成熟。比如,属下曾以为,这天下是王侯将相的天下。他们一举一动,可以改变历史,创造历史。但自从我见到了工人同胞们真切地一起吃喝,一起畅谈未来,一起奋斗,一起复工。我才明白,如果给他们一个机会,伟大的历史人物也一样会产生其中。而他们创造的一切,不正是我曾经所不敢想象的历史么?他们是那样的粗俗,又是那样的真实,那样的有力。”

    “朕在听。”

    “所以属下愿意帮他们,报官,打官司。争一个公平正义。”

    “你觉得衙门里有公平正义么?”

    “别的衙门,固然是希望寥寥的。但陛下治下的大明,属下相信一定有。”

    “正义啊……如果没有如你所愿地到来呢?”

    “他只会迟到,不会缺席。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随后就是良久的沉默,两人相顾都是没有开口。

    朱慈烺一双眼睛不断地看着柳如是,柳如是一开始还只当这是理念之争,死死地回应着朱慈烺的目光,看过去。朱慈烺的目光很清澈,很纯粹,夹杂着欣赏与怜惜的目光。

    但当这样对视的目光久了以后,忽然间,柳如是发现朱慈烺的目光有了点改变。

    朱慈烺轻咳一声,将目光收了起来。

    柳如是仿佛想到了什么,面颊一阵通红,整个人如同被煮熟了的大虾一样,浑身熟透了一样地红。因为……柳如是穿的是一件传统的士子长衫,闷热的十月今天有些格外的热,争论了一阵子以后,柳如是身上出了汗,贴着长衫,一下子有点透光。

    “那个,你叫张张是吧?”朱慈烺将目光落在一旁继续整理记录着文档的女官,喊道。

    “啊……啊……陛下,属下见过陛下。”张张有点惊喜,不知道为什么陛下喊起了自己。

    当然,更惊喜的是陛下记得她的名字。

    这说明她有特殊之处让陛下记住了她呀。

    朱慈烺当然记得,毕竟最终选择当职业女性的宫女实在太少了,最后还留在西苑、紫禁城等宫中衙门的一共就三人。

    “带她去你屋里洗漱一下吧,用度去内间领便是。柳如是,留下你的奏章,先下去歇息吧。”朱慈烺说完,挥退了两人。

    屋内重新只余下了朱慈烺一人。

    这既是属于皇帝的孤独。

    柳如是的确是一个让朱慈烺感觉惊艳的女子,能够敢于直视朱慈烺的人可真是很少呢。在这个时空里,这样的气质,这样的勇气实属难得。

    当然,士大夫里是不乏为了心中正义而朝着皇帝发起进攻的。比如那些喊着大明养士百年,仗义执言就在今日的蠢货。许多言官只是拿皇帝刷声望罢了,更多的人只是炮灰。

    不可否认,的确有相当一部分是真正怀着赤诚之心而进言直谏。但朱慈烺的思维却是朝臣无法把握的。

    朱慈烺想要的是一个对外扩张的工业殖民帝国,而不是一个东亚一隅,用腐朽的儒家思想统治着一个落后的农业帝国。

    这样的格局,又有那个大臣能理解体会,随后高呼着支持呢?

    但柳如是做到了。

    让朱慈烺感觉惊喜的是,柳如是并不是怀着一种一帮子打死的心态对待工坊的。她很清楚,工坊发展得好,工资自然就高。消灭了资本家并不能解放工人,一种制衡的生态存在,才是长治久安解决问题的办法。

    而这个制衡,柳如是将选择与主动的权力交给了朱慈烺。

    这才是柳如是将一场暴乱硬生生弄成了劳资纠纷官司的核心思路。

    “可惜身为女子……这才流落民间。那个钱谦益,真是糟蹋了人。这样的秒人,不能让钱谦益继续收在外室啊……”朱慈烺揉着太阳穴,徐徐打开了柳如是的奏章。

    上面,是一幅幅工人生活画面的写实描写。

    以及,伴随着外来人口不断的涌入,尤其是偷渡进入国内的朝鲜人、蒙古人等外国人加入,京师的工钱不断减少,工人水平不断下降。

    中国人的确是最可爱的人,只要他们还有一丝可以生活下去的希望,就会继续忍着,忍气吞声。但矿山是一个意外,这里能够用来进行机械化生产的余地不多,大量生产缓解必须依赖工人进行,是一个十分苦逼卖血汗钱的地方。

    更重要的是,这里很危险。

    当三十七具尸体被发现的时候,恐惧不可抑止地摧毁了所有人的心防,席卷了这样一场罢工串联的事件。

    “就从这里着手罢……”朱慈烺微微颔首,喊来了顾炎武。

    没多久,顾炎武领命而去。

    一场临时高级别的国务会议被定在了青玄国务会议厅里。

    这是瀛台里一间改造后的大厅,冬暖夏凉,又能看见南海水波渺茫,是个风景独到的好地方。

    宫内宫墙太多,朱慈烺已经不爱去逛了。

    会议厅里,各方大佬齐齐汇聚。

    李邦华、刘宗周、傅淑训、黄道周、史可法、高名衡、张忻、范景文以及李遇知齐齐在列。除此外,还有西府的杨文岳与倪元璐。比较特例的是,顺天府府尹汪乔年也列席其中,正色以待。

    李邦华是首相,杨文岳是枢密使。其余便是内阁大臣与枢密副使。

    而议题,主要就是发生在京畿的这场工人暴乱。

    “李卿家主持会议吧,朕先听听。”朱慈烺说完,便闭目养神起来。

    李邦华轻咳一声,对此也感觉习惯了。他对于这一场议题态度中立,并没有因为是旧党参与就穷追猛打。

    已到秋收,是朝廷财政事务最关键的时候。他很清楚,天子不会喜欢一个老参合党争的首相。相反,最近几年朝堂税收年年攀高,局面喜人,这个时候他作为首相要保证大局,而不是钻到这等小事之中。

    “事情,是顺天府要求朝廷决议,汪府尹,请吧。”李邦华看向汪乔年。

    汪乔年清了清嗓子,语速不疾不徐,言语精炼地说起了这桩事:“水峪沟煤矿矿难频繁,工人因矿中待遇不满,抚恤不足占了矿山,不再开工。因地处京畿,又是新事首例,恳请朝廷定下准则。往后各地有事,皆可寻求成例。”

    “汪府尹一片奉公之心是好的,只是未免有言之未尽的疏漏啊。既然如此,就由我来补充一下吧。那水峪沟煤矿,今年挖出三十七具尸骸,逼得矿山暴乱,工人占山为王,俨然陈胜吴广。官逼民反,所为奸商误国,无过于此。朝堂若不严惩不贷,天下将永无宁日!”说话的是史可法,他目光灼灼,看向汪乔年,十足的侵略性。

    他是廉政大臣,汪乔年若有不法之事,正是他的管辖范围之中。换句话说,史可法是有些纪委的旗帜,分走了都察院的权柄,却更让朝中庸官恶官心惊胆战。

    “三十七具尸骸,已经由仵作验尸得出了结果。身上都没有伤痕致死的痕迹。矿山辛苦,矿难频繁乃是常事。关键是矿主刻薄,这是关键。”汪乔年说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两人你来我往,终于,伴随着火气不断增加。

    黄道周也加入战斗,抛出了猛料:“臣听闻水峪沟煤矿多数工人,具是未在县衙备案,以至于低价到只余下一块五银元。纵然矿难而死,也多有白死的之事。一家顶梁柱,由此断绝。三十七户家庭惨状,臣不能容忍。民生多艰,百姓不易。身处京师,天子脚下,依旧有此等目无王法,横行无忌之辈。非严惩不足以平此例。”

    朱慈烺不再淡定了,他看向一旁的顾炎武,心道也该收尾了。

    终于,一直以来比较关心此事的傅淑训也开口了:“臣请奏。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他奉命组建中央调查组,会同三法司进行联合检查。

    刑部、都察院、大理寺纷纷开始出动人马。

    尽管朱慈烺的命令从宫中下达的时候已经到了夕阳落山,只剩下黄昏晕染的时间。但中央调查组消息一出,整个京师上下所有人都沸腾了起来。

    陈子龙进了崇仁书院,就见到处都是一片欢乐的海洋。

    他们以为这是自己的胜利。